终于,“味精大王”还是走向了项城人不想看到,但意料之中的结局。
莲花味精曾经是这个小城的支柱企业,养活了当地千百个家庭。只不过,繁华过后,只剩下停产的厂房、被下岗的员工、未完工的工业园,以及一纸被债权人申请重整的通知书。
7月3日,莲花健康(“莲花味精”当前公司名称)收到债权人国厚资产的《通知书》:因莲花健康不能清偿到期债务,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,国厚资产向河南省周口市中级****递交了对莲花健康进行重整的申请。
生死边缘,祸不单行。
7月10日晚上,莲花健康发布公告称,公司收到《河南省项城市****传票》《应诉通知书》等相关立案材料。因民间借贷纠纷,郭广明向河南省项城市****递交了民事起诉状,法院现已受理。
7月17日,莲花健康又公告称,控股股东睿康投资持有的莲花健康股份被轮候冻结,冻结期限为三年。
每一则公告,都像一根绳索,将这家垂死的企业越勒越紧。
曾经,莲花味精被项城人视为骄傲;如今,它留给当地人的只有记忆与叹息。
刘波20岁出头就去了莲花味精,在工厂里工作了20来年,去年年初突然“被下岗”。
“工人都被下岗了,大家各想各的办法,很多人没办法都去外面打工了。”刘波告诉市界。
被下岗时,莲花味精承诺每个月给400元的补助,但是只维持了半年。下岗已经一年多,补助也断了,刘波和项城众多曾经的“莲花人”一样,很是无奈。在刘波眼里,莲花味精厂在他和车间的工友们被下岗时,就已经“倒闭”了。
其实,颓废迹象早已有之。
公司2017年度、2018年度经审计的净利润均为负值,且2018年度经审计的期末净资产为负值,自2019年4月29日起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,股票简称由莲花健康变更成了“*ST 莲花”。
莲花味精的业绩震荡从2002年就开始了,2003年开始亏损,当期净利润为-1.45亿元,但是更有趣的波动是从2010年开始的。
从2010年开始,公司净利润变化曲线呈现出规律性的波动——相邻两年,必有一年在亏损,另一年在盈利;更规律的是,盈利一般都在两三千万元之间,而亏损则动辄三五亿元。
翻阅年报可以发现,在莲花味精扭亏的年份,大额的政府补助和债务重组利得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。以2014年为例,当期净利润为2386.95万元,而背后的政府补助高达1.66亿元、债务重组利得又有4750.74万元,当年还有非流动资产处置利得3512.26万元。
靠政府补助和变卖资产保壳挨日子,时间长了终会现原形。
2017年,莲花味精的净利润为-1.03亿,2018年亏损扩大至3.33亿元,净资产也变成了-2.98亿元。之前规律性的波动戛然而止。
按照交易所相关规定,如果2019年经审计净利润仍为负值,或2019年经审计期末净资产仍为负值,莲花味精股票将会被暂停上市。
不幸的是,2019年一季度,莲花味精依然亏损。当期,营收和净利润增速都延续了下滑的态势,净利润下滑36.71%,报告期内亏损4143.52万元。
谁能想到,莲花味精曾是全国*大的味精生产与出口基地,早在1997年,产量就达12万吨,单厂味精产量居世界**,国内市场占有率高达43.4%,强大到找不到对手。
辉煌时期,莲花味精的员工近2万人,到了2018年,虽然从数据上看起来还有9191人,但是其中6973人是不在岗状态,他们只能被动接受内退或者停薪留职。
据当地媒体《河南商报》报道,在莲花味精的厂区,生产车间已停产,生产设备也已不见踪影,只有一处包装车间在运转,因为现在采用的是贴牌的形式,即莲花味精从阜丰集团、梅花生物等同行企业购买大袋包装成品,运到厂区,以莲花品牌分拆包装,*后往外销售。
对于目前运营情况及下半年业务规划的相关问题,市界多次联系莲花味精的副总经理、董事会秘书韩安道,公司均以其出差为由避之。
不过,在2018年年报中,市界发现,莲花味精与阜丰集团、梅花生物确有交易。在按预付对象归集的期末余额前五名中,莲花味精预付给梅花生物1030万元,预付给阜丰集团子公司阜丰营销有限公司834万元。
同样卖味精,命运各不同,阜丰集团变成了全球*大的味精生产商,梅花生物紧随其后。
以前,这两家企业都是莲花味精的竞争企业,现在,莲花味精按照价格高低从它们中间选择货源。
莲花味精的其他主营项目,鸡精、复合肥等,也基本都是代工的模式。同时,在建的莲花工业园也早已停工,园区种满了蔬菜和农作物。
自1998年上市以来,过去21年间从辉煌到沉寂,仿佛大闹了一场。此次被债权人申请重整,莲花味精面临的是改名换姓,或者破产清算的结局。
北京市中咨律师事务所蔡静律师告诉市界:“一般上市公司比其他企业更容易重整成功,因为壳本身具有价值。重整成功后,公司的控制权归谁,要看重整以哪种方式进行——是引进战略投资,还是债权人自己重整,暂时不好判断,但如果重整失败,债务人企业一般就只能清算了。”
不过,有一点可以明确,无论成功与否,属于莲花味精的时代已经结束了。
2018年5月,夏建统在微博发了一段感慨:
“三年多,为莲花付出的努力,很多时候得到的是误解、嘲讽还有各种忿忿之情,也有一些时候,知道我们傻傻地投入如此多人力财力想让莲花重新绽放的实情的人,不经意间会给予一些默默的支持和温暖,算是苦苦坚持的路上收获的一丝慰藉和温暖。”
? 莲花健康原董事长、睿康系实控人 夏建统
这段感慨的背景是,夏建统的睿康系从莲花味精撤退,公司人事大地震,董事袁启发、夏建军、邢战军,董事会秘书时祖健相继辞职,紧接着,夏建统也辞去了莲花味精董事长、董事等所有职务。
随后,在国厚资产任职的王维法和罗贤辉进入莲花味精董事会,王维法出任董事长,罗贤辉任董事。目前,王维法仍然是国厚资产的法律顾问,罗贤辉仍然是国厚资产资金管理部副总经理。2018年8月,莲花味精的法定代表人由夏建统变更为王维法。
天才如夏建统,出生于浙江衢州的江边小镇,祖父是晚清文人,三岁开始背唐诗宋词,14岁考上大学,24岁成为哈佛大学历史上*年轻的设计学博士,还出版了如《做一回哈佛情人》等散文集。但是,这些都敌不过他在资本市场的名气。
夏建统一直被视为“资本**”。他通过资本的腾挪,构筑了睿康系。2014年12月,睿康投资及其一致行动人入主莲花味精,成为公司**大股东,夏建统正式成为莲花味精的实际控制人。
控股股东对上市公司不上心,似乎是莲花味精逃不掉的宿命。
早在2003年,莲花味精还是国资性质,控股股东为莲花集团,但是自莲花味精从莲花集团剥离上市后,两者之间就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
由于运营困难、效益下滑,莲花集团曾严重占用莲花味精的资金。2003年10月,莲花味精在监管部门的要求下发布公告称:到2003年8月31日,莲花集团累计占用上市公司资金8.58亿元,具体占款事项未经董事会、股东大会审议,也未进行公告披露。
2003年,莲花味精开始亏损,当期,净利润下滑853.92%,亏损达1.45亿元。之后的十几年,莲花味精摇摇晃晃,终于在2014年迎来了夏建统。
夏建统的入主意味着国资的退出,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大股东对上市公司的态度。
“夏建统资本运作的能力不容小觑,但他在莲花健康的系列作为却没有让莲花味精脱胎换骨,更多的是靠该平台进行新的一轮又一轮的资本运作。”**经济学家宋清辉向市界评价道。
在入主莲花味精后,夏建统先后将睿康投资持有莲花味精的股份质押,到2018年2月,已100%质押给了国厚资产,占总股本的11.78%。期间,夏建统寄予厚望的定增计划以流产而告终,莲花味精变成了债务缠身的官司户。
同年6月,睿康投资又将其拥有的莲花味精1.78亿元债权质押给国厚资产,作为此前股权质押的补充质押。截至2019年一季度末,国厚资产持有莲花味精债权本息合计金额为3.78亿元,成为莲花味精的主要债权人之一。
夏建统在2015年时将莲花味精更名为莲花健康,想让主业已经溃散的莲花味精向智慧农业和大健康领域转型,但是,一系列质押之后,钱不知道花哪儿去了,公司更是摇摇欲坠。
自夏建统入主以来,莲花味精的股价从*高的10.50元跌至他辞任前一天的2.05元,跌幅超80%。
有分析认为,睿康投资以质押的方式实现股权转让,夏建统相当于变相实现卖壳。
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告诉市界:“夏建统只是中国资本市场特殊时期造就的资本**之一,没有实业经验,仅凭资本运作进行牟利。”
有意思的是,2016年5月,夏建统以6000万英镑(一说是7600万英镑)全资收购了英国老牌足球俱乐部阿斯顿维拉。
? 阿斯顿维拉俱乐部球员
在辞任莲花味精董事长一年后的2019年5月28日,阿斯顿维拉战胜对手重返英超,俱乐部直接获利超过1.7亿英镑。
有球迷在看台上发现了夏建统,这位中国老板在人群中面带微笑,站立鼓掌。
莲花味精主业颓唐,还得默默忍受曾经盲目多元化造成的恶果。
虽然味精一直是莲花味精的核心产品,但是在残酷的行业竞争中,莲花味精也早早就尝试了多元化布局,只不过,盲目的多元化不但没有给上市公司贡献利润,反而成了累赘。
从2000年前后开始,莲花味精相继进行了调味品、副食品、保健品、矿泉水、热电、皮革及制品、饲料、机械设备、面粉、复合肥、糖业、物流等数个领域的投资,基本都以失败而告终,有的还背上了官司。
近几年来,主营业务基本稳定在了味精、鸡精、面粉、复合肥,但无一项具有核心竞争力。
莲花味精在2018年年报中提到,味精生产线及附属车间、子公司佳能热电处于停产状态,致使大量的固定资产处于闲置状态,主要的在建工程均处于停止建设状态。
截至2018年报告期末,莲花味精控股及参股的公司有12家,但是只有5家有业绩数据,而且全部处于亏损状态,其中,河南省项城佳能热电有限责任公司(简称“佳能热电”)亏损6557.40万元,*严重是一家食贸公司,亏损达1.78亿元。
佳能热电成立于1999年,注册资本1.2亿元,以提供热力电力供应为主,是莲花味精的全资子公司,几乎每年都处于几千万的亏损中。
文章开头提到,莲花味精收到了《河南省项城市****传票》《应诉通知书》等相关立案材料。因民间借贷纠纷,郭广明向河南省项城市****递交了民事起诉状,法院现已受理。
其中的主角之一就是佳能热电。
原告郭广明诉称,2014年12月佳能热电向其借款800万元,2017年11月及2018年2月佳能热电又分别向其借款10万元,上述借款佳能热电一直未予清偿。
佳能热电原为莲花味精100%控股的公司,郭广明认为莲花味精应当对佳能热电的上述欠款本息承担连带责任。因此,莲花味精作为共同被告,被原告向法院提起诉讼。
不过,一个月之前,佳能热电已经被莲花味精以1元转让。
6月11日,莲花味精公告称,项城市国有资产控股管理集团有限公司拟以1元人民币的价格收购佳能热电100%股权。
莲花味精称,佳能热电设备陈旧、流动资金紧张,无力技术更新改造,运营成本高,近年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,目前已经资不**,处于停产状态。
在业界看来,莲花味精1元甩卖子公司是在剥离亏损资产自救。实际上,佳能热电被1元甩卖,更是公司盲目多元化后自食恶果的一个缩影。
令人不解的是,已经奄奄一息的莲花味精,在2018年1月,还跨越山海关去东北投资了2000万元,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成立了三江农垦聚康商贸有限公司,公司100%持股。
本身已是泥菩萨过河,还在折腾着扩大盘子。这*后的挣扎,不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嘛。
一轮轮瞎折腾,让昔日“味精大王”衰落如斯,实在令人扼腕叹息。